作者|劉立新
有人說“鄉(xiāng)愁”就是人們對家鄉(xiāng)的情感與思念,是一種對故土永恒的眷戀。而對于許許多多家鄉(xiāng)人而言,馬頰河正是他們心頭那一縷最濃的鄉(xiāng)愁。
——題記
雖然事先早已有所耳聞,但當我踏上馬頰河觀光道的那一刻,內(nèi)心還是著實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。
但見眼前黑絲帶一樣的觀光道,順河堤蜿蜒著伸向遠方。觀光道兩側(cè)的堤頂,植滿了大豆、紅薯、花生和一些不知名的植被(后來得知是中藥材)。堤頂與河道之間的河坡上,百日草、彩葉草、三色堇、波斯菊、萬壽菊等組成的花海里,紅色、蘭色、紫色、白色、黃色、粉色的花朵,色彩對比鮮明,令人眼花繚亂。櫻花、紫薇、紫葉李、紅葉石楠等小型景觀喬木,錯落有致的點綴其間,更顯嬌柔嫵媚。

稍遠處的河水邊,蒲草、蘆葦像一道綠色籬笆,把五彩斑斕的花海與河道隔開。兩條迂回曲折的木棧道,一直延伸到水邊的臨水觀瀾臺,恰如雙龍吸水。裸露出水面的黃色泥沙河道,夾持著靜靜流淌的一汪碧水,巨龍一樣橫亙在無垠的大地。
更遠處淼淼碧水、裊裊炊煙、依依河橋,落日熔金般灑落河面,熠熠生輝,更為馬頰河平添幾分妝容。眺望暮色中閃著粼粼波光的河水,漸漸消失在遠方,不覺心生無數(shù)感嘆,思緒不由得如天馬行空般,隨馬頰河飄向它古老的“源頭”。

澶淵,因歷史上宋遼曾在此簽訂“澶淵之盟”而聞名。宋代之前,這里還是河南濮陽城外一個水深面闊、波瀾壯觀的湖泊,后為黃河決堤洪水帶來的黃沙所淹沒,而后就成了人們所稱的“澶州坡”。從家鄉(xiāng)蜿蜒而過的馬頰河,既發(fā)源于此。
有人說:“河流的天性存在喜劇與悲劇。”縱觀古今中外一些著名的河流,你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它們一邊孕育著文明,一邊制造著苦難。每一條河流都會以自己獨特的方式,承載一段承重的歷史;也以自己獨有的風貌,恰如其分地展示出當?shù)匚幕惋L土人情。馬頰河就有著與他們相似的“命運”。
汩汩東來的馬頰河,自“發(fā)源”之時起,不但注定了它宋詞般的靈秀、古老,也注定了它獨有的那份悲情。

馬頰河的靈秀,有著悠久歷史。初唐詩人李嶠在《詠河》中,就曾有“桃花來馬頰,竹箭入龍宮”的詩句。清康熙六年一甲進士,后累擢至江南總督的山東平原人董訥,亦曾為流經(jīng)自己家門口的這條河留下過:“操舟凌浦去,浩渺野云高。斷溆迷荒柳,晴煙散遠濤。秋光恣傲岸,雁影寄蕭騷。坐覺塵氛盡,相看醉白醪……”的唯美詩篇。
家鄉(xiāng)平原,是一個有著2300多年歷史的古郡縣。馬頰河自縣境內(nèi)穿流而過,不但富饒了土地,滋養(yǎng)了兩岸人民,也造就了許多靚麗景致。據(jù)查,在平原舊縣志中,有“平原八景”的記載,而其中與馬頰河有直接關(guān)系的竟有“長堤桃李、空潭印月、漁舟夕泛”三處之多。
馬頰河一路東來,在爐坊鄉(xiāng)尚家廟村(今屬桃園辦事處)西處,與平原縣境內(nèi)相家河等河流在此交匯。這里河網(wǎng)交錯,澇能排洪、旱可灌溉,得天獨厚的水文地理條件,讓兩岸農(nóng)田旱澇保收。因此,自古以來,以此為中心南北十余里的沿岸,多有桃、李等果樹種植。每年春暖花開之際,夾河兩岸繁花盛開、花香陣陣。到了九、十月間,漫漫長堤桃李滿園、果實累累,紅桃黃梨點綴于綠葉之間,令人油然而生豐收的喜悅。古縣志中對此景象有:“長堤十里余,燦若浣花居。小憩游春展,呤情縱目初。”的描繪。這就是古“平原八景”中的“長堤桃李”。
由此順河而下,在打漁李村與徐橋村(現(xiàn)均屬王打卦鄉(xiāng))之間的馬頰河中,有一深不可測的水潭。據(jù)村民說,即使馬頰河河水干涸,該潭里仍然碧水蕩漾。每逢萬里晴空的夜晚,明月高懸,把皎潔的月輝毫不吝嗇地撒向大地。月光下河水緩緩流淌至水潭處,涌起層層漣漪,然后繼續(xù)前行。遠處偶有幾聲蛙鳴打破夜的寂靜,更增添了幾份安靜的色彩。此時,月照水潭,潭水印月。汩汩流水,若出其里。燦爛星河,若出其中。極富詩情畫意。舊縣志中有詩記之:“月輪懸碧空,月影印潭中。防有青蓮輩,扣取馭長風。”此即為古“平原八景”中的“空潭印月”。
由“空潭印月”再下行不遠,馬頰河至現(xiàn)平原縣桃園辦事處大芝坊村西首,出現(xiàn)一個大拐彎兒,原本西南東北走向的馬頰河,突然折向正北方向。“漁舟夕泛”的景致就出現(xiàn)在此處。晴好日子的傍晚時分,金烏西墜,把一束束霞光灑入靜靜地馬頰河畔。河里的漁舟上,漁民們喜笑顏開,臉上漾溢著滿載而歸的喜悅。此刻,漁歌伴魚跳,晚霞映笑容,好一派漁舟唱晚、風光浩然的景色。《續(xù)修平原縣志》有詩記之曰:“芝隍村接大河濱,生計多家托釣綸。羨煞漁舟輕泛泛,斜陽反照數(shù)金鱗。”
在坦蕩如砥的魯西北平原,馬頰河連同周邊其它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河流一道,把廣袤的大地分割成無數(shù)形狀各異、大小不同的格子。這些格子里,盛滿了四季輪回的色彩,春天蓬勃復蘇的新綠,夏日滿目瘋長的墨綠,秋日五谷豐收的金黃,冬日兩岸蒹葭的雪白與褐黃,輪番登場亮相,無時無刻不在彰顯大自然色彩的精妙變化。而飄帶一樣穿行于廣袤的平原馬頰河,更是這種精妙絕倫地色彩變化的集中體現(xiàn)。
或許,正是因為馬頰河的這份靈秀,讓它成為了當?shù)厝诵念^最美的一縷鄉(xiāng)愁。

然而,人們在喟嘆馬頰河靚麗風景的同時,卻時常忽視馬頰河與生俱來的那種悲情。
事實上,馬頰河的悲情是與生俱來的。千百年來,由于地緣關(guān)系,作為“九河末梢”的馬頰河,備受黃河的“欺凌”,甚至遭受過湮滅的“滅頂之災”。在滋潤田土、養(yǎng)育嘉禾的同時,馬頰河也的確給沿岸人民帶來過深重的苦難。收獲的喜悅和水患的疼痛,在馬頰河就這樣奇怪地結(jié)合在一起,莫名其卻妙如影隨形。
據(jù)平原舊縣志記載,清康熙年間,馬頰河決口,洪水沖出堤壩淹沒沿岸大片田地。東漢魏晉時期的平原名士、被后人尊為占卜術(shù)鼻祖的管輅的家鄉(xiāng)——管莊村被洪水沖毀,村人不得不重新?lián)裰方ù濉?/p>
在平原縣腰站鎮(zhèn),也有一個與馬頰河洪水有關(guān)的村莊——鍋培口村。傳說有一年馬頰河洪水泛濫大堤潰決,為保住家園,素有鑄鍋傳統(tǒng)手藝的村民們,拿起數(shù)十口鐵鍋堵住了決口,后人遂將村莊命名為鍋培口。
新中國成立之初,馬頰河流域內(nèi)也曾暴雨成災,給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(chǎn)造成了巨大損失。從六十年代起,經(jīng)過多年不斷治理,馬頰河才一改往日時常洪水肆虐為患的壞“脾氣”,變得滿懷慈愛,真正成為一條旱能灌、澇能排,造福一方的“母親河”。
然而,馬頰河的悲情卻并沒有就此結(jié)束。隨著社會經(jīng)濟的不斷發(fā)展,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,流域內(nèi)經(jīng)濟的飛躍式發(fā)展,曾對馬頰河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。由于水資源利用過度,導致許多河段常年干涸。尤其是那些技術(shù)含量低、污染嚴重的小企業(yè)、小作坊,將大量未經(jīng)處理的污水直接排入河道等原因,致使馬頰河水質(zhì)嚴重污染,原本該純凈美麗的河流,完全褪變?yōu)橐惶帯安匚奂{垢”的所在。
另外,由于引黃沙土淤積、水土流失等因素,致使馬頰河河道老化、退化,嚴重影響排澇行洪,防汛形勢又變得嚴峻起來。
作家蘇童在《河流的秘密》中,對被污染的河流曾有這樣的描述:“就是一條壓抑的河流,一條被玷污了的河流,一條患了思鄉(xiāng)病的河流。”“河岸上堆積了人們快速生產(chǎn)發(fā)展的房屋、工廠、碼頭、垃圾站,這一切使河流有一種牢騷滿腹自暴自棄的表情。”這時的馬頰河,正是如此這般模樣。

馬頰河,于沿岸人民而言,無疑是一條“母親河”。她雖沒有黃河“萬里咆哮出龍門”的磅礴氣勢,沒有長江“江間波浪兼天涌”的浩蕩壯闊,甚至連“地盤”(流域面積)也不如與它毗鄰的徒駭河。但沿岸人民對這條長河以及它所澆灌的這片熱土,卻有著極其深沉而熱烈的愛。
千百年來,蜿蜒流淌的馬頰河,用自己甘甜的乳汁,無私地滋養(yǎng)著兩岸的土地,讓這片土地奉獻出沉甸甸的糧食,白花花的棉花、金燦燦的大豆、香甜可口的瓜果菜蔬,養(yǎng)育著沿岸一代代勤勞樸實的人民。
面對“滿目瘡痍”的馬頰河,我在心里曾經(jīng)千萬次的詰問:“馬頰河,你到底怎么了?”幸好,這樣的困惑與心痛并沒有持續(xù)太久。在無數(shù)人期許的目光下,馬頰河終于迎來了“涅槃”重生。
黨的十八大后,特別是最近年來,當?shù)卣e極響應和貫徹黨中央綠色發(fā)展理念,大力推動生態(tài)文明建設,從源頭上遏制馬頰河河水污染,嚴控流域排放,并通過引黃河水入馬頰河的舉措,既改善了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,又能帶動當?shù)亟?jīng)濟發(fā)展。經(jīng)過多年治理后,才有了本文開頭我所看到的景象。
如今的馬頰河一改往日的怏怏病態(tài),再次煥發(fā)了青春。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的不斷向好,讓大地、河流、村莊、花草、樹木……,不僅有了生命,而且有了知覺和感情。獨特設置的觀光道,令人們體味到了一種更悠閑、更親近大自然、更環(huán)保的游覽線路。馬頰河觀光道,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人們休閑游樂的“打卡地”。而今行走在馬頰河畔,不但是感官上的享受,更是精神上的愉悅。
“清池以怡情,河海以抒志。”在中國人的傳統(tǒng)觀念中,水有大德、大境,是具有靈性和人性的,代表了天地間蘊藏的無窮智慧。都市的浮華喧囂、心靈的干涸,令人們更加渴望“向水而生、逐水而居”的愜意,更加渴望回歸自然,尋一處水潤之地,洗濯內(nèi)心的污垢與粗礪。無疑,現(xiàn)在的馬頰河,就是這樣一處理想之地。

記得一位哲人曾說:“真正的江河是孤獨的,而詩人可以號準它的脈搏,讀懂它的奧義。”我雖非詩人,更非哲人,但卻愿意嘗試著用一種詩人和哲人的生命態(tài)度和生存方式,去接近馬頰河,去譜寫馬頰河,去歌頌馬頰河。雖然對于古老的馬頰河來說,我的這些文字只能算是“管中窺豹”,但我有理由相信,隨著“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”的理念不斷深入人心,馬頰河的悲情將一去無返。看得見碧水的馬頰河,也終將是家鄉(xiāng)人心頭一縷最濃的鄉(xiāng)愁。
文中圖片,均為馬頰河實景。
作者簡介:劉立新,山東德州人。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,德州市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《音樂療愈》簽約作家,德州文化傳媒平臺編輯。作品散見于《中國建材報》、《中國詩歌網(wǎng)》、《新華書目報》、《昌平文藝》、《海淀文藝》、《稻香湖》、《百花山》、《》、《德州晚報》、《音樂療愈》、《音樂時光》等報刊雜志或網(wǎng)絡平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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