刨了地里的紅薯,就開始種麥子了,于山又開始幫助春英娘松地播種了,加上家里有了毛驢,這些事轉眼就弄妥當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秋雨一直連綿不絕地下著,春英和于山閑來無事,干脆也就窩在家里了。春英盤在炕上,將家里存著的皮毛都整理了一下,打算給于山做一個皮襖。于山則是靠在窗欞上,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外面連綿的秋雨,以及浸潤在秋雨中的群山。兩個人時不時說幾句話,聽著屋檐上凝聚成的小水滴落到地上的聲音,偶爾還有母雞咕咕的聲音,倒也顯得悠閑自在。
春英做了半天針線活,縫得手都發酸了。于山把她拉過來,心疼地幫她揉著手腕,溫聲地說:“冬天早著呢,不急,慢慢來就行?!?/p>
春英干脆倚靠在于山的胸膛上,將兩只手全都遞給他揉。
“兩只手都要揉?!?/p>
于山將春英兩只手都放在自己的手心里,小心地揉過了,這才說:“還有要揉的嗎?”春英靠在他的胸前眨了眨眼睛,乖巧地說:“沒有了。”
于山摟著她說:“咋沒有呢,這里也要揉?!?/p>
春英被于山的大手一碰,渾身有些發軟,回頭看看尚未關緊的窗子,小聲的提醒說:“這是白天,外面有人會看到的?!?/p>
于山滿不在乎地說:“哪里怕這個啊,再說了現在正下雨呢,外面沒有人走動的。”
誰知道正在這時,忽然聽到外面一聲弱弱地叫聲:“春英在家嗎?”
春英一下子慌了,趕緊攏緊了衣服,一邊匆忙下炕一邊整理著凌亂的發絲,套上鞋子就往外走。一邊往外走一邊還聽到于山說:“是村里的紅棗?!?/p>
春英到了門口一看,果然是以前在河邊挖苦過自己的紅棗。紅棗里面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,外面披著已經半濕的蓑衣,站在她家門口怯怯地朝里面看呢。
春英連忙招呼說:“這下雨天的,站在門口干啥呢,趕緊進屋?!?/p>
紅棗臉上有些泛紅,囁嚅著說:“不進去了,家里還忙著呢,今天來是有事求你?!?/p>
春英不解地問:“有事?你盡管說?!?/p>
紅棗眼睛看向春英家草棚子里正噴著鼻子的毛驢說:“家里最近忙著下種子,可是眼下沒有牲口用,想借一下?!?/p>
春英一聽,笑著說:“我當啥事呢,原來是這個。你來得倒巧,前晌菊花家才把毛驢送過來,他們剛用完,眼下正閑著,你牽去用吧?!?/p>
紅棗是被她公爹派過來借毛驢的,原本以為春英會為難一番,沒想到她會如此爽快,心里很是感激。
“春英,實在太感謝你了,家里眼下生活艱難,就靠著那點兒地了,不趕緊種上,明年都怕挨餓呢。”
春英見紅棗這樣,知道她著急,趕緊小跑著到了驢棚里,給她解開韁繩,拍了拍驢耳朵,把毛驢交給了她,又叮囑說毛驢傍晚前要喂一次草的。紅棗連連點頭答應下來。牽著毛驢離開的時候,紅棗嘴里還不忘連聲說著謝謝。
春英回到屋里,看見于山靠在窗欞上,嘴邊含笑望著自己。春英紅著臉瞅了他一眼說:“別人家都忙著干活呢,看看你,還靠在炕上呢?!?/p>
于山卻毫不在意地說:“我也忙啊,忙著等我的小媳婦呢?!贝河o奈,卻又忍不住笑了。
“等我做啥呀?”
于山趁春英一個不注意,長臂一伸就把她拉上了炕,春英笑著抗拒,最后還是抵不過他。
于山隨手拿過一個汗巾子,給春英擦了擦頭發上的細雨珠,這才將她打橫抱在懷里,湊到她耳邊啞聲說:“咱們繼續忙剛才的事吧?!?/p>
秋忙的季節就在一層層的秋雨中過去了,當山風慢慢由涼變冷,漫山樹木開始光禿禿的時候,冬天就這么來了。
榆樹村的冬天是寧靜的,就如同塵封在大雪之下的山巒,安詳而平和。這樣安詳平和的村子,卻在一個黎明時分,遭遇了一件百來年從沒有過的事情。
那是一個公雞還沒開始打鳴的時辰,全村的人都在沉睡中,忽然有“噠噠噠”的馬蹄聲響起,于是便有狗叫起來了。開始是幾只,后來全村的狗都狂吠了起來,接著便有村民罵罵咧咧披著衣服走出來看是咋回事。
當時春英正在于山的懷里睡得香甜,她被狗叫聲吵醒,又聽著自家雞窩里的雞也都被吵醒咕咕叫著,便在于山懷里動了動,睡眼惺忪的問:“這是咋了?”
于山早已醒來,蹙著眉頭說:“有外人進村了?!?/p>
春英不明白了,側耳傾聽,卻在噪雜的狗叫聲中隱約聽到了喝斥聲,聽那聲音哪里是平時淳樸村民的聲音啊。當下她一下子清醒過來,想起前些時候在外面聽到的傳聞,驚問:“該不會是響馬來咱們村了吧!”
于山放開春英,披上衣服下炕,見她驚慌的樣子,忙安撫說:“別怕,你先在家里等著,我出去看看。”
春英趕緊搖頭說:“別呀,你一個人出去萬一出啥事呢!”
于山已經穿好衣服了,湊過來摸了摸她的發絲說:“我不會有事的,你先在家里躺著,別擔心?!?/p>
春英見他說得篤定,只好點了點頭,又囑咐說:“你千萬小心,別出啥事。”
于山答應下來,又摸了摸春英的臉頰,這才趕緊走出門去,出去的時候還細心地幫她關好了門。
春英眼睜睜地看著于山走了出去,又聽著外面的狗叫聲,喝斥聲,甚至還有馬蹄聲,簡直亂作一片了。她自己一個人躺炕上哪里睡得著,翻來覆去,最后終于下了炕,想著自己男人在外面呢,她是不管咋著也要出去看看。
春英雖然不知道外面的事,但知道那些響馬是會欺負女人的,于是拿過于山日常穿的一件粗布衣服穿上,又拿了一個皮帽子,把頭發都嚴嚴實實地塞在里面,覺得乍一看也認不出是女人家了,這才小心地走出門去。
一出屋子,春英發現外面街道上全是明晃晃的火把,火把隨風動蕩著,火把中是一個個騎在馬上的漢子。在火光映襯下,那些漢子猙獰可怖,一看就知道,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響馬!
村里的一些村民已經出來了,被那些響馬一個個地拿著亮閃閃的刀子對著,嚇得都不敢動彈。于山站在一旁,好像在和響馬頭子說著啥話,一副正在對峙的樣子。
春英知道于山會功夫,但她看到對方人多勢眾,手上都拿著家伙,而于山空著個手,連個東西都沒帶,心里便擔心起來。她趕緊彎下腰溜進屋,想把于山日常用的獵槍拿出去,可是手里一掂量才知道,那東西重得很,哪里是她能拿得動的呢!
春英心里一下子急了,這可咋辦呢,總不能讓于山赤手空拳對付那些壞人吧?她一著急,忽然想起家里的斧頭鐮刀還有殺豬的尖刀,于是眼珠一轉,趕緊取了尖刀別到腰帶上,又拎了斧頭,小心翼翼地出門了。
春英不敢直接跑出去,怕引人注意,她繞道從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走過去,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巷子口,藏在一家大門洞里往外瞧,這樣就能看到明晃晃火把下的人群了。
那伙響馬中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頭子的人正皺著眉頭問于山:“你到底是啥人,你怎么知道我們都是行伍出身?”
于山冷哼了一聲,淡淡地說:“你們身為軍隊將士,兵敗之后不思進取,做了逃兵也就算了,竟然還當了響馬騷擾百姓,真是給軍士們抹黑。”
火把明晃晃地閃著,春英偷眼瞧過去,只見于山屹立在火光中,挺然而立,凌厲的眸子冷淡地射向那個響馬頭子,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,正好傳到每個人耳中,讓人聽來分量十足。
村民們的目光全都投向于山,他們的眼中滿是恐懼和期待,所有的希望幾乎都寄托到了于山身上。
村人們生活在安寧中,平時雖然偶爾喜歡說東道西,但也算得上淳樸良善,他們沒見過世面,看到于山的猙獰疤痕便以為這就是響馬了??墒侨缃裾嬲捻戱R就在眼前,這些人才知道響馬原來是這么可怕。
響馬頭子顯然看出了于山不是尋常之人,盯了于山半刻之后,忽然抱拳說:“這位兄弟,在下有眼不識泰山,沖撞了貴村,多有得罪。我等即可就走,村內財物一概不動就是了。”說著揮了揮手,喝令道:“放了他們,走!”
眾位村民見此,都面上露出驚喜,春英心里也松了口氣,心想總算是沒出啥大事。
誰知道于山卻身形一動,轉眼間便已經擋在了那個響馬的馬頭前,沉聲道:“慢著!”
春英見狀,心頓時又提了上來,他們既然要走就讓他們走吧,于山為啥又攔住他們呢?
響馬頭子顯然也有疑問,連忙抱拳問:“這位大哥,請問還有什么指教?”
于山沉下臉質問道:“你們離開這個村子打算去哪里?去繼續騷擾其他村子嗎?”
響馬頭子沒有想到于山會這樣反問,心中有些不耐煩了。畢竟于山雖然看起來不同凡響,但他們也不是吃素的,之前是看他不一般,這才不想招惹麻煩打算放過這個村子,現在這人竟然管起他們以后的營生了,怎能不惱呢?
響馬頭子哼哼著冷笑了兩聲:“這位大哥,凡事不能做絕,我不去村子里找吃的,我怎么辦,我手下十幾個兄弟怎么辦?”
于山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這些人:“你們吃啥我管不著,但我絕對不允許你們再去騷擾其他百姓?!?/p>
于山話一出口,眾位響馬面面相覷,個個沒好臉色,紛紛嚷嚷起來:“不管他是什么人,做事也不能太絕!”
響馬頭子一揮手,制止了手下的抱怨,冷笑著對于山說:“大哥,啥都不說了,要斷咱的營生也可以,好歹亮出點兒本事來?!?/p>
此話一說,眾多村民紛紛望向于山。他們是怕響馬,是盼著響馬走,可于山一說出剛才的話,他們也知道不應該就這樣放響馬去禍害其他村子??墒茄巯马戱R要讓于山亮出本事,不知于山有啥本事可以亮出來?
春英緊緊攥著手上的斧頭,又摸了摸腰間的尖刀,心想是不是這時候給于山送上去呢?
還沒等春英反應過來,只見于山身形一動,簡直如飛一般躍到了其中一個響馬的馬背上,那個響馬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,于山又是一個翻身,在火把搖晃的火光一明一暗間,人已經穩穩地落到了響馬頭子的馬前。
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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